胡大一的康复医疗新征程

  “我有着愚公的基因和愚公的命，太行王屋二山已经挖开了，我要寻找新的山去挖，我要开启我的新长征。”著名心血管病专家胡大一教授卸任长城国际心脏病学会议(下文简称长城会)主席之后，面对《医学界》杂志的专访，他自比愚公，在采访中，他为《医学界》讲述了他这些年一直想做的事，今后要做的事，以及对当前医疗中存在问题的看法。

  我们的医疗就像只卖汽车没有4s店

  今年长城会上我宣布了两个重要事情，一是马长生主任接任我做长城会主席，第二个是我要去做这20多年来我反复提倡、想做的事情，进一步推动中国医疗卫生事业的机制模式转型。未来我觉得我会比现在更忙，未来我的社会责任更大。

  我是个播种但没有时间收获的人，我是个攻坚但没有机会守成的人。过去的20多年，我一直在讲预防，讲双心，讲康复，我始终在探索能做什么，只有做出东西，让政府、患者、企业、社会都看到，才能去推动。最近这两年我才豁然开朗，我认为我终于找到了道路，就是大办“4S店”。我们国家的医疗就像只卖汽车没有4S店，患者出院后就一了百了，要说有点随访，也是医生为了科研，想写点文章，根本不是真正为病人和社会付出。所以我认为作为医生我们是愧对患者的，我说的话可能有人不接受，总觉得医生很辛苦，现在有些医院挣了那么多钱，对得住病人吗?

  不合理的卫生资源布局：重治病轻预防

  现在的医疗资源越来越集中，医院越做越大，卫生资源和技术资源高度垄断，有的医院有着七八千张床位，这种巨无霸式的医院垄断着卫生资源。有个大学附属医院的外科专家一天做120例包皮手术，这真是笑话，也是我听过的最痛心的事。

  这种无序的大规模的发展必然会导致过度医疗，不断拉高医疗费用。另外医院人满为患，有个笑话说除了厕所里不加床其它地方都加，医疗安全、医疗质量、病人愈后也无法保证。现在大家攀比的都是手术量、支架量和毛收入，好像这个很重要似的，这样必然拉高费用，严重妨碍我国分级医疗合理建设，对基层医疗卫生发展有重大伤害。

  现在我们大量的卫生资源都放在了得病以后，虽然预防也在做，但也仅仅停留在吃点药物上，至于生活方式干预等，从源头上进行预防，基本上医院和医生都不做，医疗卫生布局不合理，把有限的卫生资源都放在了治病上。

  现在大规模无序的让病人100%使用药物和支架，用最大剂量的他汀，我非常忧虑，这到底安不安全，质量有没有控制，愈后有没有改善，这样下去医疗费用支付的起吗?如果做学术带头人的不考虑这些问题，医疗怎么发展，怎么配合政府进行卫生改革?

  医疗“4S店”概念

  我们的“4S店”是什么概念呢?我们国家的医疗是碎片式医疗，服务链也不完整，没有形成全面全程的医疗服务模式，中间缺少环节，我觉得关键要做中间缺失的环节。

  我认为应该做好两种人的预防康复，一种是已经得病的人，一种是潜在的高危人群。这是一个过亿的庞大群体，现在大医院都热衷于开设专家专病门诊，这绝对不是靠大医院排队挂号看门诊能解决的，一定要做成全面全程管理服务模式，所以我觉得要大力开展中国心脏康复和健康管理一体化，做到老年养护、心脏康复和健康管理三位一体。我们国家办了很多老年公寓，但老年人是一个带病生存或者身体衰弱的群体，必须有医疗服务，有病需要康复，没病需要健康管理，所以老年养护绝对不是简单的吃喝拉撒睡的事，我们所有的养老机构都应该是以康复健康管理为主题的医疗机构，所以这个产业非常巨大。

  美国康复是以护士为主导，因此我觉得美国康复做的非常差，这让我很有自信，我所说的康复是德国和日本的模式。要有专家领队：营养师、运动治疗师、临床药师、心理治疗师、运动治疗师。我更大的创新是把它一体化了，把健康管理、高血压、糖尿病等病人都全面全程管理，全面是指5个处方：药物处方、心理处方、运动处方、营养处方、戒烟处方，凡是病人需要改善的我们都想到，我提出的这5个处方大家都承认，虽然日本和德国也都在做，但他们没有提的像4S店+5个处方这么具体。现在有些医生认为他们就是开药物处方，别的处方根本不会开。如果大家都认为医学就是药片和手术刀的话，那还有希望吗？

  生活方式干预是最重要的治疗，但这一块现在是完全缺失的，很多医生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吃怎么运动，他怎么指导病人?天天说少吃肉多吃菜，要小动别大动，这说了跟没说一样，对每个人都实用也等于对每个人都没用，所以我觉得五个处方最全面。

  全程是指一个人从摇篮到坟墓需要全程关爱，别的不说，就讲心脏病人，他活着，不是等他再得病，而是要通过持续的保养和维护让他不发病。这次长城会的主题是讲电子医疗，讲数字化设备，讲远程医疗，这些都是工具，是未来医学发展的方向，将来通过可穿戴设备监测病人各种指标，但一定要有“4S店”，能够让病人和“4S店”实现互动，这是未来医学发展不可阻挡的趋势。

  我的“4S店”就是一个有着合理的服务系统，我主导一个综合的能满足患者的专家团队，有着完整的随访机制，用电子医疗进行信息互动，大家也不用拥挤排队，这就是全新的医疗模式。

  我的移山模式

  我以前想发动大医院来做这个事情，但是始终没人搭理我，我感到很孤独。后来我终于发现不能找他们，他们是国民党正规军，不是红军。去年国家发布了《关于促进健康服务业发展的若干意见》，我读了以后终于找到了思路。

  第一，发动大量民营资本，进入医疗行业，有所为有所不为，大医院做他的重装备，我做我的轻资产，他卖他的汽车，我做我的4S店，具体怎么去做，我要做出示范模式。另外国家也应该引导社会资本去做政府需要他们配合做的事情，其中养老服务、康复和健康管理就是政府希望做的，社会资本也应该意识到搞重装备拼不过大医院，应该搞轻资产，以服务实现价值，这应该是未来医学发展的重要方向。

  人们总觉得带着支架回家物有所值，因为支架很贵，就是服务不值钱，我做双心服务，主要就是“话疗”，我没有硬装备，所以将来要引导让病人理解这个才值钱，支架不值钱，医疗的核心是服务。

  第二，现在中医院和中西医结合医院都纷纷去建导管室，我觉得中医讲究整体观念，善于治未病，这是它的优势，现在大家都讲整合医学，这恰恰是中医的优势，因此把中医的发展引入到健康管理的老年养护中，是未来我们国家中医医院和中西医结合医院发展的绝对正确方向。

  第三，二级医院转型，比如朝阳区第二医院是继续购买重装备和朝阳医院拼支架呢，还是转型?朝阳区政府、北京市中医药管理局以及我们专家，大家反复商量对话，最终决定朝阳区第二医院更名为北京市第一中西医结合医院，定为三级医院，如果做好了可以评三甲。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号，过去评三甲医院都靠购买重装备，现在做慢病管理依然可以升为三级医院。

  此外我们还成立了县医院联盟，可以看到从医改、卫计委到各个企业，都把方向指向了县医院，因为以县为中心的中国农村医疗服务体制建设，也是解决卫生资源高度集中问题的方向，政府加大了对县医院的投入，大量的外企只要企业随着药品专利保护过期，县医院为主体的农村是他们的新市场。随着对县级医院投入加大，人才培养也要跟上，所以我们希望能发起大医院的专家志愿者走基层，下农村，去西部，未来的教育不仅是面对面，更多要依靠网络，一个医院会诊查房，两千个医院都能观看，不然这么多医院一辈子也跑不过来。

  我最终希望把健康教育做成精品品牌，现在的健康教育非常混乱，参差不齐，有些人动机不纯正，不是为了推销产品就是为了给自己搞资源，我们要做的是实事，希望把常见病和多发病的防治从基层做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