病床自拍:是自我治疗,不是自恋
导读 | 学习法律的AlexBlaszcuk则选用类哲学的方法解读自己的创伤,她援引了法国精神分析学家拉康独创的“三个镜像阶段”理论——现实界、想象界、象征界:“你选择的这种方式,感觉就像是你被这些图片、文字和视频包裹了起来。也许它不如我想象或需要的那么完整,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好。如果我这样做能让别人开心,我自己也会高兴一点,这无疑(对病痛)会产生一种消解的力量。” |
“缝了这么多针……你们只看到了自拍,我却忍受着疼痛。”
事情是这样的。4月10日,美国加州发生了一场致死10人的公交撞车事故。事故一周后,在车祸中幸存的17岁女孩JonathanGutierrez在Snapchat上发布了一张病床自拍照。这张照片从楼主朋友圈被转发到了公共平台上,引起了人们有关这种现象的热烈讨论。
“就像之前出现过的‘葬礼自拍’一样,这张病床自拍照也暴露了年轻一代所面临的两难境地:在他们接人待物的行为习惯里,或许根本分不清‘自我表现’和‘过度分享’之间的区别。尤其在涉及到灾难时,这种困境就更明显了,”在看到有人在这张照片下发表“脑残”、“纯神经病”等等令人气愤的留言后,《纽约》杂志的编辑JoeCoscarelli这样说道。
但实际上,现在这种以病痛和伤痕为主题的自拍照已越来越多,JonathanGutierrez发的这张也不算是开了什么先河。虽然可能还没有#yolo(“YouOnlyLiveOnce”的缩写,意为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”,通常是坏孩子们干坏事前的自我宣誓)或者#tbt(“ThrowbackThursday”的缩写,是Twitter和Instagram上每周四都会出现的怀旧话题的标签)这样的标签那么流行,但网上已经能看到很多内容为#piccline(输液),#dialysis(透析),#chemo(化疗)和#amputee(截肢)的标签,而且标注的发布地址都是医院或急诊室。
事实证明:从“葬礼自拍”变得流行起来开始,有一些东西正在默默发生着变化。
“病人给自己拍照片,并以此作为生活经历的一部分,或者赋予它们某种意义。这不是什么新鲜事,一直有人在这么做,”鲍登学院教授病理叙事学的SusanBell教授说。她认为,当下流行的这种外伤自拍照与其说是过度分享,反而与摄影师乔·斯彭斯(JoSpence)或者艺术家弗里达·卡罗(FridaKahlo)等先辈的“病理学自画像”理念有着某种密切联系。“我认为相比于抽象的艺术语言,这种更具象的图片和实物显然更有说服力。”
左:乔·斯彭斯的“自拍治疗法”。右:弗里达·卡洛的“戴着荆棘项链与蜂雀的自画像”(Self-PortraitwithThornNecklaceandHummingbird)
这种病人在社交媒体上发自拍照的现象,似乎证明了Instagram之类的社交平台也在扮演着某种“精神鸦片”的角色——双腿被截肢的LibbySchaffer就曾将互动媒体用作减轻其幻肢疼痛的良方,脑肿瘤康复者NoelDayBishop也在建议将其推广用于集体治疗。而对于车祸后胸部以下全部瘫痪的AlexBlaszczuk来说,在网上更新发布自己的伤痛及康复的状况,也是她在反抗病魔时最重要的自我治疗方式:
“我(关于病情)说的越多,感觉到的(病痛)就越少,”就读于哥伦比亚大学法律系的三年级学生AlexBlaszczuk坦言道。她认为,通过在社交媒体上分享自己的C5级脊髓损伤后的治疗情况,对于恢复在灾难中经历的心理创伤很有帮助。
她不在学校的日子里,你可以通过#swaggerjackingstephenhawking的标签在Twitter上找到这位26岁的坚强姑娘,同时她每天也在Flickr和YouTube上更新着自己的日常生活。虽然她也曾坦言,或许残疾的身体是陌生人对她的第一印象,但通过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照片和视频,并描述她对“新身体”的适应情况,会帮助她感觉“离轮椅更远了一步”。
“这就是我这个‘超级瘸子’的故事。我尽可能去面对并藐视创伤,拉近和健全人之间的距离,”AlexBlaszcuk说道。“在某种程度上,它将我的生活变成了战场……我不认为(同龄人)会真的坚持他们所谓‘奋斗’。他们在面对他们的问题,我有我自己的麻烦要处理。”
NoelDayBishop的情况跟AlexBlaszczuk正好相反,她的癫痫症大多数时间并不会发作,因此她的病床自拍照通常是在涉及医学知识。从她在Instagram和Facebook收到的大量回复上看,她的重点在于评论,而不是分享。“涉及到医学相关知识时,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病情,或者根本不知道怎么与医生开始对话,”她解释道。“所以我会把这些相关知识放到社交媒体上,这样对其他人也有很大帮助。虽然很难,但是真得有用。”
除此之外,她还将Instagram视为自己恢复健康幸福生活的源泉:“这是我所经历过最大的困难。Instagram真是个好东西,我觉得自己太幸运了。有了它,能帮我熬过这一切。”
“以后就没有赘肉了!我周一做了大腿截肢的手术,今天就能回家了!谁是坏女孩?我承认我就是!”
现年32的Schaffer同样依靠社交媒体获取着同情与支持,并依靠Instagram度过了左腿截肢后最困难的几个月。她患有慢性局部疼痛综合症,这是一种炎症性疾病,病因是她在6岁时摔坏了左脚跟;长期的变形,使得她一直忍受着的左腿肿胀的痛苦,整整折磨了她30年。她告诉我,她在网上发布的照片还引起了人们对这种罕见病症的注意。“我每天都收到世界各地发来的邮件,”Schaffer说。“我成了他们汲取鼓舞和力量的源泉。”
最近,她正在上网寻找另一项创伤的治愈方法:自从9月的截肢手术以来,她开始依靠Instagram缓解“幻肢痛”。这是一种复杂的神经学病理现象,影响着数量多达80%做过截肢手术的病人,使他们感到被截下的肢体部位“很不舒服”。
“我给自己拍完照片,突然重新意识到‘哦我已经没有腿了’。想到自己永远地失去了左腿,那种痛苦就又回来了,”她对我说。“然后我就看Instagram,那些感同身受的人就会对我说‘你看起来挺好的,你做的很棒,你的腿看起来恢复的不错’什么的……再然后,我就会冷静下来想想——虽然我失去了自己的左腿,但至少还活着。”
“现在我经常在大街上碰到孩子指着我说‘妈妈看她没有腿’,这时大人们都会严厉地禁止孩子这么说。但我却觉得无所谓,我只是在给自己做出榜样而已,这跟在网上分享的感觉一样……如果你想盯着谁看,至少先问问人家,永远别假设你什么都知道。”
生病的人们还会继续发微博和Instagram,而有关“创伤自拍”的图像和视频也越来越多,我们再不用担心它们像弗里达的画作一样轻易消失了。与此同时,也很多健全人担心社会整体形象会因此变得接近某种病态,并将这种自拍行为看做是社交媒体时代自恋症候群的表现形式之一。但透过病人们的镜头,我们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:身体虽然残缺,但是日子瘸着也得过下去。今天的生活就像人类几千年来所经历的一样,永远是艰难的。
“他们所追寻的无非是两种效果,”前文提到过的SusanBell教授解释道。“一种是为了以此引起别人的注意,另外一种则是在说‘我在这儿,你们在哪儿?’这是同病相怜的人们彼此寻找温暖的途径。在人类历史中,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,只不过形式和媒介不同罢了。”
学习法律的AlexBlaszcuk则选用类哲学的方法解读自己的创伤,她援引了法国精神分析学家拉康独创的“三个镜像阶段”理论——现实界、想象界、象征界:“你选择的这种方式,感觉就像是你被这些图片、文字和视频包裹了起来。也许它不如我想象或需要的那么完整,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好。如果我这样做能让别人开心,我自己也会高兴一点,这无疑(对病痛)会产生一种消解的力量。”
(原文标题:#病床自拍# 是自我治疗,不是自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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